我家乡的东方大港 ——读丁捷《望洋惊叹》 

提起港口我们满怀深情。它静静地蹲在如东之东，常年加持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福祉，已经是一个类似于图腾一样的存在。因了洋口港，如东这偏僻小县在长三角的江海联动中有了自己不小的位份。洋口港点亮了长江巨龙上海之外的另一只“龙眼睛”。

这真是如东大地上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沧桑巨变。其石破天惊之处，就在于它是从“无”中生出来的“有”。开发过程之曲折复杂，决策压力之磅礴巨大，完全可用惊涛骇浪四字。

在民间，在如东大地，在子民心中，在茫茫苍莽的滔滔海水之上，呼唤洋口港的声音，已氤氲缭绕几十年矣。

所以当11月18日《望洋惊叹》在洋口港建设20年高质量发展大会上首发，我便立刻投入阅读中去。我很想知道，面对这样一个宏大的因此而有点艰难的题材，年少成名的丁捷先生将如何处理，又用了哪些方法。

这块土地的前世今生，交代清楚了吗？建设过程的一波三折，叙述成功了吗？作家的笔触有没有“去行政化”，接不接地气？这些都是我很想探究的问题。

作为主旋律的重大题材，这样一本非虚构，并不难读，它是亲和的。“经济”“数据”和“大词”都是绕不开的，题材的关系。有着不少行政叙事的这本书，读起来也并非铁板一块，有着一种充满生活热度的诙谐。在阅读过程中，还能令人莞尔一笑，进而被那些执着的人物打动并湿润眼眶。

丁捷用精致的结构能力、可靠的叙事办法和翔实的采访功夫，把在今天无疑已经边缘化的文学再一次推到普罗大众面前。这是一本能打动人心的书。无论是建设决策者还是普通劳动者，一个个原生态的“故事”还原了他们作为“人”的温度。

用细节和故事融化宏大叙事的硬度，搭建骨架，也生长血肉，我想，这就是《望洋惊叹》的可贵之处了。

写洋口港，难处并不在于没有素材，而是恰恰相反，素材太多。取舍素材考验作家的思维和笔力。素材如鱼，作家织网。织一张怎样的网来兜住素材，使被海水浸泡的珍珠还原出珍珠白的色泽，显现出作家的智慧和境界。可以想象丁捷一定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海量的素材里游弋并思索，最后呈现出来的文本不仅丰富而且光滑。《望洋惊叹》的结构是多棱的。有点，有面，有线，有特写，也有长镜头。最后呈现出来的文字肌理，也是多样的，有岩石质地，也有棉花风格。有时散发钢铁味道，有时散发海水的咸腥。有呼吸的文字，并不密得喘不过气。

《望洋惊叹》有一个充满了大海新鲜味道的宏阔开头。千头万绪的史料，潮水一样奔涌。丁捷取了一朵浪花来开笔。三兄弟“辟我草莱”的故事，可算如东这块苦咸之地的精神图腾。丁捷捕捉了如东人倔强执着、抱团拼搏的精神。把祖先的传说和当代建设者的故事联结起来，网一样勾连。把建设洋口港的第一任县委决策者和现任县委领头人交织起来写，从前的传说正是当今建设者的写照。谁又能说，如东人几十年如一日，建设洋口港，不是从前那种风里浪里拼着性命向大海讨生活的写照和延续？尤其是写到严长俊说，如东开发港口，是“小狗耕田”。我的眼前便立刻浮现出一只瘦弱小狗，架着不配套的巨大犁铧，在海滩上跌跌撞撞勉力前行的样子。委实是令我感动的。也许因为我父亲是渔民的缘故。又或者是因为我本人泪点不高。阅读的过程中，我也是眼眶湿润，好几次。

一个又一个普通建设者的小故事，组成了港口建设的大肌理。普普通通的句子，能让人读出眼泪。这是为什么？

用事实说话。没有形容词，全是事实，是“话语”。用人物自己的话语，代替作者的形容词。无论是主政地方的领导，还是科学家，又或者普通劳动者，丁捷统统让他们自己“说话”。讲真，除了用“话语”也没别的办法可用了。前前后后二十年，作者也不是亲历者，也不在现场。作为非虚构作品，合理的想象也派不上用场。唯有让人物自己说话，是可靠的办法。

人物自己说的话，都很有意思。比如写王颖院士，她自己说自己：“漂在海上就是海的味道，等你习惯了、喜欢了，你就是海上神仙了，我想我的味道大概跟何仙姑差不多，我是仙女，哈哈。”把女科学家的豪放性情都写出来了。又比如写曾经的县委书记严长俊：“领导啊，我们的决心很大，击鼓传花，到我这一届手上，我们有决心开花结果，而不是变成‘王炸’再扔给下一届。”接地气的人物话语，写出了接地气的人物形象。比如，单晓鸣说：“决心只是一句话，战斗却是千刀万剐！”“我不管这个大饼是画的还是做的，现在我们跟饼，都一起下炉子烤着呢，迟迟弄不来买家，谁也别想好过。饼焦了，我们也跟着烤煳了，还有什么脸面活呢。”不典雅，不书面，不高贵，但是有温度，有体味，有心跳，摸得着脉搏。人物形象跃然纸上。

一个又一个有细节有体味的故事，丰富了文本的质地和肌理。大人物、小人物，决策者、投资方，建设者、劳动者，让人物自己说话。语言还原了“现场”，“话语”体现了人物的心境。

把洋口港放在巨大的时空里来写，上下几千年，煌煌巨论，俯瞰大地，写出如东的雄浑之气。如东人的精气神，港口建设的精气神，史料里的如东人，建设港口的如东人，共同的脉搏在跳动。

丁捷是懂如东人的。他用充满海水和盐粒的语言呼吸着人物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一方人用一方语言。充满战斗力的一枝黄花一般灿烂的本土语言，读得人精神亢奋。老实说，有些话我是眼泪含苞地看完的。

感谢一任又一任的决策人和建设者。洋口港是一座奇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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